【一期鶴】12 01
2017/8/3
鶴丸敲下最後一個音符,舞台下的觀眾席一陣沉默過後,馬上響起如雷的掌聲,但鶴丸並沒有起身鞠躬,他只是拿出放在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汗濕的額頭和雙手。
掌聲漸漸停歇,另一道聚光燈打在鋼琴的不遠處,一個青年拿著小提琴走到燈光之下,鶴丸並沒有看向那名青年,而是自顧自地用手帕擦拭著手指。在台下再度響起掌聲後,鶴丸也將手帕塞回口袋,雙手放回琴鍵上。 一陣如驟雨般的小提琴忽地聲響起,劃破方才的寂靜。待小提琴的前奏結束,鶴丸放在琴鍵上的雙手也開始快速的敲擊,奏出激昂的樂曲。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響,像是互相爭執著、玩鬧著,在這首曲目中鋼琴既是伴奏也不是伴奏,小提琴既是主演也不是主演,兩種聲音更像是相互依存的共同體。 距離演出結束,還有一小段時間。 ※ 鶴丸在床上翻了個身,轉頭看著牆上的白色掛鐘,還有十五分鐘才是正午。 來到這個鬼地方也有兩年了,上一世最後的記憶是在野外探險時遇到地震,被活埋在那個宛如迷宮般的蝙蝠洞。 本來以為一切都結束了,誰知道眨個眼的功夫,人就換了個地方。說是人大概也不太正確,應該說是靈魂換了個身體,難道這就是時下流行的穿越或重生? 但在睡了一覺,接收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後,鶴丸發現也許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他的狀況,應該更接近為轉生,因為……這具身體的名字也叫鶴丸國永。 不管是長相還是身高都跟上一世的自己一模一樣,就像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本來應該在另一個世界死去的自己居然轉生到這個是世界的鶴丸國永身上,這倒底是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實在不太好說,尤其是在鶴丸了解當下的情況之後。 這一世的自己似乎是個有缺陷的人,用大家的話來說,就是個瘋子。嘴裡時常會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比如說『其實我曾經住過皇宮,最落魄的時候也住過土裡』、『叫神明種菜這種事大概也只有現代的人類想得出來』這種怎麼看都是有問題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 而且情況並沒有隨著長大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常會在各種場合說出不合時宜的話語,這一世鶴丸國永的家人,終於在鶴丸國永二十三歲的時候再也忍受不了,把他送進了這家療養院。 看來不管哪一世的自己都沒有親情的緣分呢。 鶴丸是在二十五歲的時候來到這具身體中的,即使看了鶴丸國永的記憶,但他對那幾個把他送進來後就再也沒來看過他的家人,真真半點感覺也沒有。從鶴丸國永的記憶開始計算,鶴丸在這間療養院……不,或許應該稱呼為精神病院更為恰當地的這個地獄也待了四年之久。 鶴丸國永的記憶中,其實在這間療養院裡,想要什麼都可以被滿足,除了唯一一個不會被滿足的要求外,簡直不能過得太愜意。但鶴丸深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鶴丸國永記憶中的第二年,不出鶴丸意料的,原本和藹可親的醫生們,開始給他施打奇怪的藥劑與要求他服用各種膠囊。 被那些藥劑副作用折騰得不成人形的鶴丸國永,簡直不能再更可悲,真是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自己。啊啊……不管怎麼看,鶴丸國永根本是被他的家人賣給了這家療養院,成為那些醫師手下可憐的實驗品,鶴丸看著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想著。 畢竟這間療養院,那個唯一不會被滿足的要求,就是外出啊。 本來安靜的白色空間,突兀地想起一個人的腳步聲,被聲音吸引的鶴丸回過頭,只看到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正向他走過來,牆上的掛鐘分針跟時針不知何時重疊在一起,原來已經十二點了。 鶴丸坐起身,盯著眼前的男人,男人的名字叫粟田口一期,好像是這家療養院的一位醫師。說是好像,是因為鶴丸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話,不是不想搭話,而是因為現在的自己不能說話。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發現,上一世那種無時無刻不對人生感到無趣的感覺徹底地消失無蹤,不然生活在這麼一個令人窒息的精神病院中,鶴丸大概早就抑制不了慾望的對某個人下手了。 但才高興沒有幾天,鶴丸就發現這一世的他有另一個不亞於上一世內心空洞的毛病。他一直以為自己取代了過去的鶴丸國永之後就不會再被認為是瘋子,但某一天當他想開口跟護士說些話的時候,他就發現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想說什麼。 他瞪大眼睛感覺著自己的聲帶說出跟他想說的完全不一樣的話語。而那個護士只是見怪不怪的拍拍他的肩膀就拿著放滿藥物的托盤離開。從那次之後鶴丸又嘗試了幾次,無一例外說出口的話全都變成了胡言亂語。 這算什麼?即使轉生了,他也沒辦法得到正常的生活嗎? 累積已久的憤怒與絕望在一次例行的看診中,終於讓鶴丸忍受不住的出手打翻醫師打算要注射到他體內的藥劑,甚至還反手將藥劑插進醫師的身體中,反正這中年禿頂的醫師每次都用下流的目光盯著他看,偶爾還會藉著檢查的名義對他上下其手,這種人渣死了一點也不可惜。 該名醫生很快就被保全給拖下去,而他也從原本景觀良好的單人病房,被換至這間什麼東西都是白色的密閉空間。 粟田口一期,鶴丸跟這個男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住進這個白色密閉空間的三個月後。自從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麼都會變成奇怪的話之後,鶴丸就不再開口說話。即使換了負責的醫師,鶴丸的反應依然淡薄,反正不管有什麼反應,他的餘生大概都要結束在這個精神病院中。 但不得不說,這醫師的長相比起前面那個令人感到噁心的大叔比起來真是好了數千萬倍,這大概是唯一的安慰吧。 從腦中的記憶中離開,鶴丸覺得今天的一期看起來有點異常,看著一期不經意間露出些許疲憊的面孔和眼眶下的黑眼圈鶴丸有些疑惑,是外面發生了什麼問題嗎? 自從負責他的醫師換成一期之後,那些不明的藥劑和膠囊都沒有再出現過。而一期這個疑似是他主治醫生的男人,只是每天定時過來幫他吊上點滴,收拾房間,簡直就像真的把他當成病人一樣。 鶴丸看著一期像平常一樣拉過他的左手,綁上止血帶並在手背上用酒清棉片消毒,然後熟練的將針刺入血管中,冰涼的液體順著透明的管子不斷流入身體裡。 確認了點滴的正常運作後,一期才開始收拾散落在床四周的雜物,鶴丸只是坐在床上歪著頭看著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不停勞動的一期。待房間恢復整潔後,鶴丸發現一期居然沒有像平常一樣馬上離開,而是又回到他床邊再次檢查點滴的狀況。 真的是太奇怪了,鶴丸想著。 看著對方近在咫尺的英俊側臉,突然一股不知打哪來的衝動讓鶴丸伸出右手撫上一期的臉頰。手掌下的觸感十分良好,鶴丸無視一期在他摸上臉的瞬間變得僵硬的身體,繼續撫摸著對方的臉蛋。 最後甚至得寸進尺的舉起還插著針管的左手,兩手並用的捧著一期的臉,看著對方在他的注視下變得越發通紅的臉蛋,鶴丸終於噴笑出聲。 捧著一期的臉將對方拉向自己,像是給予獎勵似的在對方額頭中央印上一吻,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含意,只是突然覺得對方很順眼而已,就這麼做了而已。 一期在鶴丸鬆開他之後愣了幾秒鐘,突然啪的一聲一掌捂在額頭上,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就這麼捂著額頭衝了出去。鶴丸一臉愕然的看著一期衝出去之後,終於反應過來笑得不可自己。 他的主治醫師,真是……太可愛了。 TBC |